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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亮】此夜清明

【云亮】此夜清明
#清明发刀预警
#史向背景,含虚构和逆转结局
#题目双关(其实写这篇为刀而刀就是为了题目)
#希望小可爱多多留评,敲可爱|・ω・`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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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起】
诸葛亮步出中庭。
夜风乍起,吹动周遭被雨水打透的草木,衬得一切都亮晶晶的。雨后的夜晚难得听见几声虫鸣蝉泣,风呜咽着比他还快的穿过步廊,像是要急迫地去见某个人。
时值清明。被雨水洗刷了大半天的天幕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。月光倾泻下来,好像整个世界都镀上一层水色。这般清风无云的天气,倒真适合外出走一走。
夜行惯了的人,对夜晚有着割舍不下的依恋。当那样沉静深邃的颜色压下来时,白天无休止的烦躁顿时杳无声息。诸葛亮近日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夜晚了,当最后的余晖从天际消失时,繁杂也就宣告了终止。他将从关于川外的种种乱局中挣脱出来,像是破茧的蝶。
诸葛亮的眼神在枝头初开的玉兰苞那儿停留了半晌,像是在看花,却又如同只是在单纯地注视那抹白。透过那抹无声无息绽开在夜晚中的莹白,他的眼神驻留在候在门外的身影上。那身影在月光的映射下模模糊糊,让人联想起莹润又毫无棱角的玉。
在那个人身上,除了战场,他从未看到任何锐利的锋芒。可是这平白无奇的一眼,却像是芒刺扎在了心上,隐隐作痛。
就像是忽然呛下一口酒,灼烧的刺痛下,竟然会甘于那份醇美而不肯放手。诸葛亮也就像不肯放手的人一样,移不开视线。直到感觉到露水在肩上凝结成薄薄的一层,才从那样如梦似幻的氛围中惊醒。
夜晚沉静,却惑人而危机四伏。
那些故意遗忘的情感,蛰伏在云淡风轻的表象下,从来都不曾消解干净。
诸葛亮抚上眼,努力让自己从这样暧昧气氛的夜晚中清醒起来。夜风不失时机地吹过他耳侧,直到他感到胸间涌动的情绪平息了些许,便顺着风朝门外走去。
“子龙。”
那等候的人转过身的刹那,诸葛亮眼中幽微明灭的光芒忽然就被往日柔和所取代。好像刚才的恍神是幻觉,刚才的情绪也是幻觉。直到那人对他微微一揖笑道一声“先生”,他才摆摆手,状似无意地抱歉。
“方才看书有些恍神,不想忘了约定的时间。”
赵云朝他一笑:“云未久等。况且春夜美景不少,云一时沉迷,也未曾注意时间。”
这般无可挑剔……诸葛亮心下恻恻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过于艰难地拿捏分寸早就耗费了他太多精力,以至于光是维持着风流之态便已不容易。心上人的眉眼浸润在月光里竟是出奇的好看,诸葛亮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地转身回去,亦或是——
他的手已经快要抬起,随即不受控制地去触摸那人容颜。却终于还是控制住了,在袖里掐出一道印子。
骤然而至的疼痛却因为这样的夜晚而显得有些甘美。
“亮倒是未曾想到,子龙也是能沉下心欣赏夜色的人。”他朝前走去,身后人未注意到他的异样,快步跟上。
“幼时在常山,常常和兄长胡闹,闹够了就躺在院子里闲聊,也就习惯这样的夜晚了……想必先生在隆中,也能够欣赏到这样的月夜吧。”
“阿均年幼,确实也常随我趁夜出游。只是像今晚这样好的景色,连隆中也不常见到。”
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脚下也像是没个目的地般随性。这夜太安静了,初春的虫鸣不繁闹,忽而两三声倒是更惹人喜爱。清冷的夜风调和着裹挟了花香的暧昧气氛,月光从空阔无边的夜幕洒下来,好一片银白如水的江山大地。
清明无云。
不知是月色太好,还是独处难得。诸葛亮竟然难得失态地开了话匣子,讲起自己在隆中时的点点滴滴。身旁人附和着,更多时候是静静地聆听,沉寂地陪着他淌过那些回不去的记忆。
一直到偷偷出了城门,赵云才有些好奇地问他:“先生约云出来,所谓何事?”
讲得正高兴的诸葛亮停下来,夜风吹起鬓边几缕垂落的头发,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色彩。一瞬间赵云竟有些后悔询问出口,正欲说些什么来补救,就听见诸葛亮有些哑的嗓音。
“拜访故人。”

【身往何处秋】
赵直将身子向后仰去。
身后明明空落落的,却像是有什么托举着他。是以在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下他仍然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,眼角挑起一抹笑意,就像是在给赵云示威。
“益州草创,将军估摸着,汉中王有多大可能同意出兵?”
轻飘飘一个问句,却是砸实了的语气。赵云剑眉渐渐皱起,没想到赵直一上来就直奔主题,而且还是用如此不符合占梦者的方式。不自禁坐直了身子,手中杯盏触在木桌上,发出厚实的一声响。
这位占梦者不知何地何人,亦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这里。只是当大家察觉到时,他便在了。赵云一向不喜好这些怪力乱神的事,纵使军中盛传此人能力许久,亦未曾给予关注。
“弄虚作假。”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这样评价道。诸葛亮听了还取笑他,说弄虚作假倒是其次,怕不是哗众取宠这点,惹得子龙不快。
“毕竟翊军将军治军严明,最容不得这般无视法纪之人。”那风流儒雅的卧龙先生摇着羽扇一派温文,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面。取笑过了又总是再给块儿糖,凑过来促狭地补上一句,“亮亦看他不惯”。
这本是赵云对这个占梦者的印象。一直到他开始做那个梦。
在益州局势日渐安稳、前将军捷报频传的时候,他却开始做不祥的梦。梦里大片大片的血色弥漫在城楼之下,死亡和杀戮的气息如影随形。他不知道身处何处,却在午夜惊醒时不自觉看向东方——那一片宁静和星辉之下藏着什么,他不得而知,武将的本能却已经嗅到不太平的气息。
他不知该向何处说。
此时最能安心的计策当之无愧便是出兵,去荆州看看,然而出兵又哪有那么简单。身为将军哪有不知妄动军队的弊端,更惶提这出兵仅仅是因为他心神不宁下的几个梦境。纵使相知如诸葛亮,赵云亦未曾敢说出自己的顾虑。
毕竟益州形势一片大好。
他曾如此鄙弃弄虚作假之人,可又怎么想过会有一天,要与赵直面对面,吐露内心最隐蔽的心思。
哪怕那只是个梦。
“将军?”
赵云惊得回过神来。才发现天色渐暗,赵直新添上一盏烛火。火苗被风吹得呲拉作响,投影在墙壁上跳跃拉扯,满是诡谲。
赵直在他眼前晃晃手:“即使汉中王肯出兵去荆州一探究竟,别人,特别是这些难以相处的益州土著,又有多少人肯信服将军?”
“……”赵云眼神一黯。
“你的先生信任你,可他难道是有兵权的吗?”
心下最隐秘的想法被戳穿,赵云猛然抬头。被灼灼目光瞪着的对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嗤嗤笑了,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:“将军来找直,不也是清楚此事无说服汉中王出兵的可能,所以想寻求他解吗?”
泰然自若的读心。饶是武将本性仍然在支撑着他不去信鬼神之说,双眼所见已经使心底防线逐渐崩裂。赵云抿了嘴,又一次将话题拉回到最初的对白。
“此梦谓何?”
“荆州有变,将星有灾。”和开始一样的回答。
汹涌的情感在胸间激荡,斑驳壁上的影子像是化作这些年一路的兵戈和艰辛。再次抬起头时赵云终于收敛起眼底一直存在的那一丝不屑,脊背仍然挺直如军人,双膝却已跪了下去,标标准准一个大礼。
“云恳请先生相助。”

【子宁不嗣音】
诸葛亮在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夜风微冷,他出来得过于急切,甚至忘了披上一件衣服。指尖还遗留着墨迹的味道,被风吹得散开去,消失在不知名的角落。
夜晚很安静,宵禁后街上空荡荡的,整个益州像是一座孤城。诸葛亮忽然有些纳闷自己突如其来的急切,仿佛是一闪念的事,在烛火旁想起那个人的面庞,脚步便开始不由自主了。
他想看看赵云。
在这样一个夜晚,翊军将军的脸忽然就撞入心里去,逼得人无处遁逃。
益州和汉中尚未安定下来,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,几乎连吃饭睡觉都快忘了。而唯独那缕情愫总是突如其来地在他心上轻擦,挑动本就紧绷着的神经。
算来他已经许久没和赵云像以前那般独处了,酌酒夜谈好像是停留在荆州的往事。他想起那时虽身在飘摇,居无定所,但每每想起却又觉得甘美而温暖。飞扬潇洒的将军在军中自是威风凛凛,在他面前却总是带着点初见时的拘谨。
子龙总是很听他的话。
无论是在荆州,还是入川之后。
想到这里诸葛亮不由自主抬起头望了一眼东方,夜幕遮蔽下一派安宁祥和,他却有些压抑地皱了眉。一股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,快到几乎只是须臾间。屏息凝神去窥察内心时,什么都不曾发生。
他在将军府外停留得也够久了,却忽然情怯起来。诸葛亮想起近来赵云无意露出的疲态和紧张,想要一步踏进去问个清楚,又不知该以何理由进去,亦或该从何说起。
对方心悦他,他非草木怎会无知无感。从初见时那次对视开始,到后来长坂坡时倾身挡在他面前,那双眼睛里盛着浓到化不开的喜欢。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能记起克下桂阳后赵云朝他看来的那一眼,像是雄鹰傲于天地,满天星辉都仿佛映在对方眼里。
那夜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谈到月上中天,谈古往今来用兵之道,谈这一场由于他一时促狭而起的抓阄。诸葛亮睡意朦胧时曾感觉到赵云倾身过来吹熄了灯,唇擦过自己脸侧,带着点克制地轻轻一啄。
他只装作睡得熟。
身在乱世,肩负大任,他从来不敢轻易许诺些什么,对于那些显而易见的心意,也就没有过半点回应和逾越。一如他现在立于风中,将军府就在咫尺,诸葛亮叹了口气,却还是决定转身归去,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。
再等等吧。
等益州再稳定些,等这个家再好一些。
他说服自己。
……
此刻赵云却也正在回来的路上。
他在夜风中同诸葛亮一样站了许久,最终还是放弃了找诸葛亮叙述自己异样感觉的想法。毕竟对方太忙了,听闻军师将军今天好不容易回来得早些,哪怕他急切地扑到对方府邸,仍旧不敢因区区小事打扰到对方的休息。
终究是心疼的。
清冷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街上。赵云条件反射地望望东方,却依旧不见任何的异样。视线下移时捕捉到巷尾一抹白影,再去看时却已经了无踪迹。他愣了片刻只觉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,欲要去追时跑了几步,又停住了脚步,笑自己痴傻。
怎么会是那个人呢,城中早已经宵禁,自己又刚从对方府外回来。
只怕是最近胡思乱想多了,产生了不该有的奢望和幻想。
罢了。
他想起那个被他归于装神弄鬼的占梦者,终究还是决定去会上一会。
与此同时诸葛亮沉思着回望,背后却空落落的什么也看不见。他斟酌片刻,终于还是叹了口气,让自己略带着期待的目光散落在月光里。

【与君生别离】
“云有私属亲卫近千,或可一用。”
也许是已经起了死志,交出这些底牌时赵云并没有想后路如何。直到赵直眯着眼用那并不令人舒坦的目光打量他三四遍,才像是猛然记起了什么。
“只是益州这边……”
“翊军将军无故消失,并不是什么小事。”赵直替他接上话,又像是丝毫无所谓的模样,“但若是一切照旧呢?”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傀儡之术。直并非只习卜梦。”赵直轻松笑起来,指尖毫不顾忌地去碰那团烧得正旺的烛火,直到后者跳跃着避开这诡异的触碰,才直起身来对上赵云讶然的视线,“你敢吗?”
“我会为将军易容。这样即使将军在荆州出了事,‘翊军将军’也依旧身在益州,并且将会永远取代亡魂,你敢吗?”
时间好像过了许久,又像是被凝滞在烛火的微微闪动之中。赵直的话基本上已经是笃定荆州的风云变幻,赵云眼前闪过关羽的影子,又闪过刘备,最后在一片模糊的烛火色中看见诸葛亮。
那是他的光芒。
从最开始的追随,到如今安于一隅,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。这些人也好,这些事业也罢,都是他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光。哪怕只是想一想关羽会在荆州出事,想一想大家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,他就觉得内心割裂般的疼痛。
而他这一介蓬草……
如若能以生命换得他心中的光芒继续闪耀,即使是消失在乱世里,又有什么关系。
“这傀儡……”
“将军放心,傀儡之术,无人能够识破。”仿佛是被赵云眼中的不可思议逗笑,赵直耸耸肩,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残忍,“这世间幻术。谁又能真正说的清呢?庄周梦蝶,是耶非耶,纵使直也不明白。”
“当真无人可察觉?”
“将军。”赵直咧了嘴角,“他们是人,他们只是人。世人愚昧,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晓,又如何察觉到是梦非梦……连直,也不过万千糊涂人中的一个。”
“那明天……便送我去荆州。”赵云沉默了半晌,终于还是点了头,感到这样大胆的决定就像是将自己的灵魂沉入黑暗里,妄想去换取生的光明。
可事到如今,别无他法。
赵直忽然道:“将军可有挂怀之人?”
“二子尚小,云自会暗示夫人细心照顾。”
“还有呢?”
赵直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。赵云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,再次睁开时一双眸子平静如水。
“与乱世相比,无他。”

【各在天一涯】
这梦是对的,所有的预感都是对的。赵云星夜驰骋,终是在麦城迎上意欲突围的关羽残军。长坂的英魂仍在,浓郁的血腥味刺激每一根神经,赵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即挥枪斩杀。双方人马里应外合,终于撕开包围圈的一角。
情势危急到不及多想。杀戮几乎已经使他麻木了,就连挥枪都已经变成了固定的动作。一片血红中他只能够凭借本能去挣扎,兵刃机械性的刺入穿出,带不起心头一丝一毫的情感。原来修罗场上真的可以仅存兽性的,所幸带来的兵马在仓促交接后已经护着关羽逃远。
关羽走时看向主动断后的他,询问他的名字,只觉得背影异常熟悉。他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名字了,脸上腥臭的液体已然凝固,赵云沉默半晌,只能低低道一声上庸兵。瞬间无端的悲凉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,他看向沉沉夜空,一颗星也没有,压抑得像是风雨欲来。
而千里之外的人们一片好眠。
就这一愣神的功夫,有兵戈扎进他身体里,那一下子急快,一片混乱中赵云甚至听见兵器入肉发出的轻微声音。他杀红了眼似的并不去理会它,反手割断偷袭者的脖子。却终是因为寡不敌众,渐渐被无数人围上。
万幸身后窄路蜿蜒,到底没有能过去一个人。
力竭时他便已经知道在劫难逃,赵直随口的话竟然成了谶。天仍旧没亮,黑压压的笼在他身上。而他倒下那刻却发现天际的云在渐渐散开,露出些许皎洁无比的月光。
倾洒在他身上,一如他追逐半生的光明。
血液争先恐后涌出身体时,他并没感到什么恐惧或者疼痛。干净利落,连后悔都没有,仿佛情感已经随着血液逝去。大丈夫生于乱世能有如此死法,已经是再好不过了。可惜不能看见夙愿得偿了,也不能看见江山一统。他的心上人在未来定会封侯拜相,他却没办法在对方心中再留下什么。
总是有点遗憾。只是相比将星有灾,已经好了太多。
这一晚就快要过去了。
终于,就快要过去。然后天光乍破,照亮这个残破的世间。
荆州虽然丢了,但是有他的先生在,有他的明主在,终归会重新回来。而他自己在或不在,又有什么关系。
乱世如水流般的节奏,瞬息万变,不为任何生命停留。
赵云眼前逐渐模糊,终于连月光也看不清了。生命快速地流向彼端,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。
赵直的法术很好,他想。
最起码骗住了他自己。

【灭】
“先生约云出来,所谓何事?”
“拜访故人。”诸葛亮狠了狠心,终于还是对着一脸懵懂无知的翊军将军说道。
一切都将要结束。
一切都该结束。
那些未出口的话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,那么再多的喜欢,也就不必说了。
诸葛亮对自己向来狠到不留情面。
即使是那最后的一点柔软,也随着某个人的离开而变得分文不值。他日夜操劳,益州已经越来越像个家。可曾经在夜晚徘徊过无数次的将军府,曾经出现在梦中最熟悉的地方,却成为了最陌生的梦魇。
“故人?”赵云侧过头来看他。
诸葛亮自顾自的带路,生怕一停下对上那面孔,便失去了前行的力气:“子龙亦相熟。”
……
他们径直出了城,城西的竹林深邃而悠远,若非走在前方的是诸葛亮,赵云真以为自己是被鬼魅所诱,夜半来到这样一个地方。
什么样的故人,住在这样荒无人烟的竹林?
诸葛亮的脚步蓦然停下。
“到了。”
“这是……?”
乍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座矮矮的坟,看大小仿佛只是衣冠冢。用土浅浅地堆了,倚在几根竹子旁,毫不惹人注意。夜露沾湿几块,像未曾干的泪迹。
又或是疤痕。
翻涌而起的悲凉无法抑制,诸葛亮用尽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几欲哽咽的嗓音:“故翊军将军。”
赵云走近看那座坟,这是座无名墓,从诸葛亮嘴里吐出的几个字却字字如刀。他倒退一步,看向矗立不动的人:“先生这是何意……”
故翊军将军,还是故、翊军将军。
“还要亮说的更明白吗?”对方回过头来看他,不复方才的柔和,一双眼满是锐利锋芒。
诸葛亮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,悲哀和愤怒相互交织,竟叫这夜晚都为之心碎。
只这一句,将说未说的,就全在里面了。连带着那些无眠的夜晚,那些无力的痛哭和白日的伪装,也都在里面了。
仿佛被眼神所震慑到,赵云沉默了会儿,终究还是妥协了:“你是如何发现我是假的?”
“因为眼神。”诸葛亮笑得悲凉,“他错算,以为能瞒过所有人,又可知亮并非草木无情……”
那裹缠着爱意的眼神,从长坂开始,便未曾忘记过。一次次一道道,在心底刻成一个万劫不复的“情”字。
诸葛亮在惊觉赵云已经离开益州的时候,曾经翻来覆去地梦见那双眼睛。天地都在那一双星辉灿烂的眸子里,而其中万千情愫,早就无用自欺。
而那个梦,在关羽终于逃归益州时就已经醒了。他伫立在将军府外一夜又一夜,借霜露清醒着自己,却始终未曾踏出那一步。
当初未曾踏出,是怕心意被对方知晓;而今不敢踏出,是贪恋故人还在的温暖。
贪恋一个假象。
即使一对上赵云的眼睛,便知道不是那个人。他也依旧不想去戳破这一切,就仿佛对酒夜饮,纵马江岸,只在昨昔。
他诸葛亮,原来只是一介渺渺凡人。
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沉溺,终于在清明,横着一颗心决定做出这场了断。他是挥剑的人,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剑刺向了自己一颗无处安放的心。
诸葛亮将带来的酒倾洒在坟头,月光温柔,而那人在彼岸长眠。
从此两处茫茫不可见。
“既然早已知晓,先生叫我来又是为何?”傀儡索性也不再假装,目光投射到坟上时有些复杂。
“提醒自己,也提醒你。梦早已醒来,若亮从今往后再陷入局中分不清斯人已去,还望你及时让亮清醒。”
这句话含了太多意思,傀儡沉默了会儿,终于还是单刀直入。
“……先生不揭穿我?”
“世人愚钝,皆在梦里。揭穿与否,又有什么意义。”诸葛亮不再理会那张熟悉的面孔,最后深深看了无名冢一眼,便朝竹林外走去,“况且是他的决定。”
“今晚夜色很好,当真是清明时节。”他不在乎身后人是否已经跟了上来,只是自言自语。嘴角牵出一点笑意,笑着笑着嗓子便已经哑了,眼前朦胧作一片,“只是无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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