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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郭荀郭】岁月长

#【曹荀/玄亮引灯】同设定,郭嘉视角
#he
#卡了一周终于好歹是写完了

岁月长
01
郭嘉死在柳城,或者换种说法,重生在柳城。
通透的人看死是生,看生是死。倒不是受了多大的宗教影响,只是死的那刻忽然就醒悟了,这世间万物有灵,诸教诸言都是相通的。
郭嘉就把自己的死看作生。可惜天纵奇才郭奉孝,生前的他到底还是有所拘束,为这天下而活,为算计而活,肩上的理想、责任和权谋更多时候是压倒灵魂的,在他想要撒手一切时忽然给灵魂一点重量——就算他郭奉孝嗜酒放旷,被陈群检举一状又一状,也并不是全然出世。
那点拘束像是锁链,在他想要有些出格举动时当啷一声,拽回他的理智。说来可笑,若是旁人知晓郭嘉这点心思也必定是不信的,郭奉孝还会有所拘束?所有人都只道郭嘉要放旷便放旷到底,他也就只能把满腔心事闷在酒里。偏偏在众多的旁人中有一人看透他,也吃定了他。
那人是当世一方霸主,是他明公。
也正是如此,曹操才敢放任他和荀彧来往吧。郭嘉这辈子都不会向心上人吐露自己那点心思,也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扰乱了整盘天下棋局。那点见不得人的倾慕是疏狂不羁的军师祭酒藏得最深的执念,在心的底层疯长发芽。哪怕郭嘉整颗心都晕染满了勾心斗角和杀伐乱世,那丁点儿执念也是干净的,像是流动的颍水,像是早些年未被杀伐染红的天。
曹操此人深谙识人之术和制人之法,稍动手指就能够在复杂的人心之网上建构起大厦。不出征时将郭嘉大大咧咧放在尚书令旁,问计寻策都一碗水端平,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郭嘉扫过荀彧时刹那复杂的眼神。这是聪明人的豪赌之心,郭嘉觉得自己永远也学不会,也就永远只能当曹操帐下的一名谋士。况且除开同样倾慕于荀彧这一点,曹操的才能让他心悦诚服。
提起倾慕荀彧——说来好笑,尽管曹操对荀彧的心思连郭嘉都看破了,曹操看上去对自己的内心却一无所知。在这样尴尬的平衡当中,他们谁也得不到荀彧,霸主的爱过于傲慢,不肯退一步伏低;郭嘉的爱过于小心,不肯进一步求取。对于那些暗中滋长的较劲和爱恋荀彧一无所知,又或许在二难情况下装聋作哑。
如果郭嘉没死的话,是不是就会永远平衡下去了。
可惜没有如果。曹操征乌桓回来,郭嘉到底把命断送在了柳城。
这是郭嘉曾经想过的死法。在某些个夜深人静的晚上,军师祭酒闷着酒一人独欢的时候,他总是情不自禁去想象他的结局。男儿那点征战天下的豪情让他把对荀彧的喜欢深埋在心底,让他不敢在乱世放弃了一切去追寻自己爱的人,那他觉得,自己也就该有个应得的死法。要死的轰轰烈烈,死成一颗流星,燃尽少年人志在天下的愿望。
终于他呕心沥血,拿命去换了无数个征战途中的奇谋决策。谁都看得出郭嘉在燃烧自己的生命,曹操的眉头皱的一天比一天深。然而郭嘉还是死了,死的时候只有曹操守着他,到底没有赶在生命终结的时候回到后方。
那样也好,荀彧就不会看见他这幅鬼样子。

02
死生帷幕开闭之间,已经同前世做了了断。
可惜郭嘉的了断未曾干净,成为魂魄的郭嘉伏在半空中,呆呆看着面前一幕离别。像是主公的人握着早就失去血色的手悲恸到几乎晕厥,周遭也俱是哭声。像是嫌吵,又有一点无措,他将目光从痛哭的人们那儿移开,转去注视卧榻上的人。那紧闭双眼的人如果不是脸色苍白,倒真像是睡着了一般。眼角有一滴泪停驻却未滴落,平白无故看得他心里一疼。
千万般遗憾只在泪里了。
……那会是他吗?
这个年轻人,会是他自己吗。
郭嘉恍惚间也开始觉得难过了,即使左边肋骨下的心脏早就不会跳动。他听见有人在说“奉孝”,陌生的名字带着熟悉的幻象,他沉思了会儿,觉得那应该就是他了。就算不是,这是他死后听到的第一个名字,也就当做是了吧。
黑白无常就是这个时候来的。死去的郭嘉只是失了忆,不是傻,光凭两个人一黑一白的装束就猜到了对方身份。寻常鬼大概是怕鬼差的,郭嘉却只看着他们嘟嘟囔囔要收他的魂,一只手在身侧轻敲节拍,觉得有些好笑。
白无常摇了摇头,黑无常就皱着眉骂骂咧咧道,又白跑了一趟,下次让小鬼来收。
“若非你自己想看看郭奉孝,自然就不会白跑一趟。”白无常反唇相讥,转过头来看郭嘉一脸笑意,觉得鬼差吵架好像是有点尴尬,“你不怕?”
哦,原来自己真是郭嘉了。拽着一个名字好像拽着一个家,郭嘉顿时觉得自己有底气了一些,也就站得更直。
“他为什么说白跑一趟。”郭嘉不理会,淡然极了的表情已经分明回答了这个问题。白无常就指了指郭嘉的心,有点疑惑。
“你没感觉吗?”
郭嘉愣了愣,一边儿听着黑白无常的絮叨解释,一边仔仔细细去感知自己。死后一切都匆忙而新奇,此刻静下来才觉得灵魂深处好像是有点不一样。照理说应当轻飘飘的魂灵却带点重量,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,在心口堵得慌。
“千万想起来吧。”否则孤魂野鬼,着实可怜了一些。大概是觉得说了太多,黑无常止了话头,拽着白无常就要走。白无常笑得贼眉鼠眼,用貌似小声的话和郭嘉告别。
“他就这样的,在底下听你的事听得多了,偏偏要装一副面冷样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一拉,两个人很快转角不见了,郭嘉一个人立在原地,有些懵。
白无常告诉他,他心里住着一个名字,一个与郭奉孝相连、在心里有着同等重量的名字。此后他游荡世间将只是为了那一个名字,而非其他的琐事。他与尘世的牵绊,也就只剩下那个人了。
找到那个人,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。之后一盏引灯照亮去路,下一世便不再孤单一人。
可尽管黑白无常透露了那么多,郭嘉也什么都想不起来。他脑海中回忆死后为数不多的记忆,觉得在他榻前痛哭的那个人应当和自己最为熟络。
会是吗?
郭嘉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,觉得不太像。抬眸望见远山,暗下来的天色映照得轮廓模糊,看不清来路。而去路也被掩盖了,像墨迹晕开的画。正值倦鸟归家,一声声翅膀扑棱夹杂着令人不喜的鸦叫。很快连天也干净了,四下只留他一个人。
那个人,在哪儿啊。
一向精明极了的军师祭酒眼中浮现出生前绝不会有的迷茫。抬手揉了揉不知觉皱起的眉心,觉得乏力。那是只能依靠他自己想起来的名字,凭借生前留在身体里的那点余温,一点点拼凑起过往的痕迹。
毕竟谁会反复去提一个死人。
夜里主公模样的人在写信,郭嘉无所事事,在他旁边看着墨水一点点把整张信纸铺满。字里行间透露着哀恸和追思,郭嘉看着那些字,觉得死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。这些事都是他做下的吗?可是隔了一层生死再来看竟然是那么陌生,原来风云际会叱咤天下,到头来也不过如此。
也是有趣。
曹操收了笔,微微颤抖的指尖甚至不待最后几笔完全干透就合了纸,急匆匆将信交付给身旁久候的人。好像那纸包含着的是一团烫人的火,稍微驻留就会点燃空气里满溢的哀伤。
那的确是一团火,落于许都的刹那会点燃什么,墨迹的那头又是谁的泪眼,没有人知道。
“交给令君罢。”曹操长叹了口气,便不再去看身边的人。小吏悄无声息地行了礼,也就退下了。
“令……君……?”
可能出于听见曹操口中那声“令君”的刹那惊惶,可能是出于想要远离自己身体的欲望,郭嘉跟在信使身后出了营帐。那封信是寄给谁的,只言片语间郭嘉并没有听明白曹操在说些什么,只是信纸上满满都是关于他的话,收到信的人定是对自己重要极了。
会是自己的家人吗。

03
信使到许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,好像熟知对方秉性,仍径直去了尚书台。郭嘉有些讶然于深夜尚书台明灭的烛光,又觉得应当是这样的。
还在埋头处理公文的人闻声抬起头,灯火阑珊里看不仔细面容,郭嘉却仍然惊诧于那好看的眉眼,纯澈内敛的眸光。
——恍若天人。
历史就像一个回环,多年前颍川遇见荀彧他也是这样想的,可惜他没有印象了,可幸那惊鸿一面的恍惚依旧存在在他的灵魂之中。
是这个人吗?联系他和人世的那个名字,让他死而滞留的那点执念。郭嘉发觉自己挺希望是他的,只是灵魂空空荡荡,依旧什么也没想起来。
“荀令君,前线来信……”
尚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颤,一滴新墨落下,很快浸没在纸间。荀彧接了信,已经有不详预感。还未打开便可以嗅到浓重的悲伤,是和前段时间传来的喜讯截然相反的气息,信纸几乎重得展不开。
这样的夜晚可不适合你……郭嘉在荀彧身旁飘飘荡荡,一边等荀彧看完信一边想。他应该是秉烛和人风雅谈笑的模样,幽香伴着如玉的谈吐。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冷清清的夜里,看这样一封悲伤的信。
香?
鬼是没有嗅觉的,为什么会认定这屋里应当弥漫着香味呢?郭嘉皱皱眉,荀彧也微不可见地皱皱眉。
这样忧愁的夜晚,还该再添些酒味哩。军师祭酒仿佛与信中所提之人已然无关,郭嘉注意到荀彧轻轻颤动的指尖,情不自禁想去握住。一直到自己的手穿过面前的身体,才恍然大悟地苦笑。
自己已经死了,这件事,早该习惯了。
“彧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荀彧读了很久的信,表情几乎波澜不惊,挥退信使的时候微垂眼帘,倒也看不出丝毫情绪。信使唱了喏离开后,冷清的房间里就又只剩下茕茕一人。
除开郭嘉离得近注意到那带了颤抖的身躯,几乎没有人会发觉荀彧内心有情绪。可郭嘉也只从颤抖中看出了一点儿惊骇,其他的波澜,全然不知。
会是阴云,还是狂风呢。
亦或是整片心海都掀起了狂澜。
郭嘉注视着荀彧很久,荀彧也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很久。久到烛火已经快烧灭了,嘶啦的声音像是惊醒了谁,荀彧的眼中才渐渐又有了堆积如山的公文,和面前摊开的那一封信。
……常言吾往南方,则不生还。
目光落在“生还”二字上,又迅速移开了。
荀彧抬手去添烛火,郭嘉耐不住这般清冷的情形,又好奇自己生前待过的地方,起身想去外面看看。这个人对于他的死好像并未有很深的在意,郭嘉说服自己,毕竟死讯只是件公事,却平白无故有点失望。
该死。
他在期待什么啊。
走到门口只用了不到十步,可这十步却拉扯着不同的情绪。郭嘉忽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,贪嗔喜怒诸般淋漓的情绪在心头无序地乱撞,有什么隐隐欲出。
“彧得奉孝共事,自然是高兴的。”
“彧不喜喝酒。”
“彧……”
……谁?
光影宛如骤然被风吹动。郭嘉回过头去,看见荀彧还维持着添烛火的姿势,握着烛台的手却颤抖得厉害,烛泪滚落着滴在手背上,甚至也根本没有察觉,只微仰着头像条涸泽中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。尽管拼命去呼吸,胸中那股撕裂的痛也无法被弥合,一直到眼中的泪再也藏不住倾泻而下,荀彧才真正意识到,郭嘉死了。
被刻意拉长的反射弧终于还是像引线一样烧到了头,有心回避死讯的结局,是成倍反弹的难过。
再也掩饰不了的悲恸模糊了眼前的一切,冲散了那个总是表情淡淡的荀令君。郭嘉一对上那双朦胧泪眼的刹那,前尘往事都想起来了,曾经对饮夜聊的画面一张一张飘飞在脑海里,像是乍然被风吹乱的画卷。眼前人确实是他心底的那个人,而他从未看见过荀彧这样的表情,稳重得像是空壳的荀令君在瞬间变成了活生生的荀文若。
可为什么,郭嘉自己也如此难过呢。
……明明对于阴阳相隔这一件事,郭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。
郭嘉看荀彧一个人挣扎在铺天盖地的痛苦当中,终于渐渐放弃了抵抗,沉溺到绝望里。尚书台的烛火扑闪几下灭掉了,荀彧一宿没有回去,槁木般坐在月光投射的清冷色泽中。直到泪好像已经流干净了,空洞地张着一双眼看向黑暗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郭嘉站在黑暗里,回忆起往昔两个人都还在许都的时候。他喜欢在尚书台呆着,荀彧工作得晚了容易困,他就拍拍对方的脸让人回去睡觉。只是没有想到终有一天,两人会以这样的姿态处在这个房间之中。
原来他的文若,心里也有他的,至少有那么一席之地是为他郭奉孝留着。郭嘉察觉到这一点并没有很开心,望着向来风度翩翩的人憔悴成这样,他倒宁愿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单恋。
天渐渐亮,荀彧被上职的小吏惊醒,唤人打了盆水洗脸就又拿起笔。没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,那封信还搁在案上,批阅公文的荀令君一如往常,又或者陌生得像是另一个失了魂的人。公文批阅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又快接近下职时分,荀彧趴在案上小憩。郭嘉靠在墙边望着手中多出的一盏灯,心碎的眼神中渐渐融了一分暖意。
“文若……”滞留人间为你提引灯,嘉不后悔。
这大好天下,嘉躺着陪你一同看。

04
郭嘉原本以为,这一场等待会很漫长。他会静静提溜着那一盏暖黄色的引灯,站在时间里看荀彧鬓边渐生白发,儿女成双。看他朝服堂皇,出将入相,风云叱咤。
他在脑海里为荀彧写了一部又一部传奇,为自己效忠的势力模拟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。哪怕是赤壁败退,他都没有动摇过这样好的念想。他的主公无往不胜,他的同僚人才济济,他的文若……
他的文若就是最灿烂的星星,在许都守着,这天下就永远不会失衡。
而他提着灯静静看,比起其他逝去转世的故人,已经幸运太多。
郭嘉这样想着。只是曹操好像仍然没学会如何去爱,也仍然没看清楚自己的真心。在自己走后明明已经没有人再去威胁曹操对荀彧的那点儿不可说,曹操大可以趁势追击,毕竟荀彧眼里也一直有着这个主公。可一切都是郭嘉的“原本以为”。
曹操在渐渐疏离荀彧,或者说,因为不会爱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地索取和伤害。曾经频繁的问计和谈笑好像随着时间堆积而渐渐成为过往,甚至不多的见面都开始语中带刺。曹操在准备对士族下手,敏锐如郭嘉早就感觉到了,荀彧一颗玲珑心也并不是不知道。只是荀彧之所以是荀彧,就是因为看似温和的他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刚直。
曹操一方面为了自己的事业在伤害荀彧,一方面为着别扭的内心也在伤害着荀彧。于是事业也好情感也好,荀彧终于还是被抛弃了。
不过弃掉也好,主动弃掉感情的人,纵然他是个君主,也再不会赢过一个已经死去的人。这场感情的较量随着年岁堆积,郭嘉渐渐涨了上风,但郭嘉一点都不开心。
郭嘉有时候最痛恨的便是,作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局外人,他能看得比谁都清楚。荀彧在一天天抑郁下去,曾经天人般神采飞扬的尚书令渐渐变得内敛起来,不是郭嘉熟悉的那种淡然内敛、居中持重,而是想将自我与世界隔开的沉默。郭嘉心焦,却也只能在荀彧梦魇之时尽力抱着引灯离他近一些,希望日渐明亮起来的暖光能够稍微舒缓紧蹙的眉头。
“奉孝……”半梦半醒时分是阳气最衰弱的时刻,荀彧有时迷迷糊糊之间能瞧见身边提灯的人,眉眼依稀是记忆中的样子。他伸出手去想拽住,却只能一次次穿过更凉的空气。殊不知郭嘉站在一旁早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他想要拽住的,究竟是郭嘉,还是随着郭嘉远去的颍川春日,以及旧日君臣?
这样的场景一次一次地重复着,一直到时间走到了建安十七年。曹操一杯酒赐下的时候郭嘉正在院子里瞎溜达——鬼魂阴气太重,在活人身边待久了总是不好的。发觉这一点的郭嘉自觉离荀彧远了一些,毕竟近来荀彧的身体也在日渐瘦弱下去。
小吏捧着酒从郭嘉面前经过,差点穿过郭嘉来不及避让的魂魄。郭嘉起初也没当什么事,后来愣了愣才想起,荀彧不喜喝酒,被留在寿春又怎么会让人送酒。
这一点时间差,刚好却够一个对尘世彻底失望的人,饮掉那一盏至甘至美的拜别。曹操高估了荀彧的反抗,以为荀彧至少还会问一句是非对错,用那谋士唇舌好歹为自己争一次。可荀彧没有。出于保护家族也好,出于渴求解脱也罢,荀彧举盏向着身前遥遥一敬,不带感情地将毒酒一饮而尽。
“彧……谢主公,厚恩。”
郭嘉狂奔赶到的时候,已经结束了。毒酒穿肠的疼痛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在那张脸上,可郭嘉光是将目光扫过那曾握住酒盏的手和跌落在案旁的杯,就觉得毒酒仿佛也穿透了自己的身体,甚至连自己的死亡也没有带来过如此剧烈的疼痛。他剧烈地颤抖着,想要找到荀彧的魂魄,当目光瞥见墙角蜷缩的影子时,步伐却猛然停住。
五年了吧。
这重逢太仓促,郭嘉忽然感到一丝丝紧张。
一步一步,慎重到仿佛一个仪式。郭嘉起初还在想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,可两三步之后还是败给了内心的迫切,稳重的步子渐渐变得踉跄。
“文若……文若。”他一遍遍唤那个名字。再不是阴阳两隔时的无动于衷,那魂魄抬起头来,面色惨白。毒发而死的人是不是都会感到寒冷,郭嘉不知道,只是光对上那道视线,郭嘉就觉得心疼到极限的内心又更疼了一些。
“我死了?”荀彧问他,迷惘的眼神看得郭嘉心里一颤。
“不……你活了,从枷锁里挣脱重生。”
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荀彧好受一些,郭嘉手忙脚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人披在身上,又把怀里抱着的引灯塞在他怀中。最终还是觉得不够,跪下身去紧紧抱住荀彧的魂魄。
“文若……”
那身躯冰凉得惊人。
荀彧静静地任由他抱着,引灯的光暖暖的,点点飞黄像是火星,却没有那一分灼热。荀彧失神地抱着那盏灯,感受着温热从手上传来,一直将寒冷又空虚的灵魂充满。终于那双眼不再是空洞的,回忆的碎片顺着热度回到躯体里,他回过头去看着又哭又笑的郭嘉,试探性地唤了一声:“奉孝?”
他有些不敢相信,眼前的一切更像是毒发后自己的想象。
郭嘉笑起来,又被尚在哽咽的自己呛住,疯疯傻傻的,只把荀彧抱得更紧。攒了五年的光芒从引灯中缓缓流淌出来,蜿蜒成一条璀璨的路。两人看着还在流动的光芒,不约而同都想起了颍水。
那是两个人共有的曾经。
“是我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我在等你。”郭嘉只说四个字,荀彧就都明白了,连同生前未曾出口的喜欢,午夜惊醒以为的幻梦,都明白了。
“这条路走下去,就是来世了。白无常说,携手走下去的人,永远都不会……”
“所以你在等我?”荀彧打断郭嘉小心翼翼的话,倒是很主动地牵住郭嘉的手。已经没必要再说喜欢不喜欢,荀彧生前隐隐约约感知到了郭嘉的心思,可那时候他眼里只有他的主公和天下霸业,从未将心思放在这位同僚身上,这一世,终于还是错过告终。
只是没想到,纵然没有自己的一点回应,郭嘉也仍旧愿意等他。
荀彧主动牵着郭嘉沿着光芒走。路不长,闪烁得像是金色的银河。尽头一扇水帘般的门,通往隐秘但注定会幸福的来世。
“你……”荀彧想就这样走进去,郭嘉却在门口停了步。在荀彧探寻的目光下郭嘉觉得有点紧张,几次张口都没把话说出来。最终还是败给了那双干净的眼眸,接着说道,“你不想……看看主公吗。”
你不想知道……他也是爱着你的吗。
你追寻了一世的光芒,你舍得放弃吗。
荀彧唇边漾起浅浅的笑容,仿佛知晓了郭嘉曲折的心思,却只是更紧地握住那只手,把脸凑过去,在对方唇上轻轻一碰。
“都过去了。”
都过去了……风雨动荡的这一世,已经不属于死去的人。
郭嘉放了心,由着荀彧将自己带入门内。
这只牵着自己的手将再也不会放开,超越死生,温暖长长的岁月,做他下一世的灯。

End

#用了军联的台词。
嘉嘉那一句“这大好天下,躺着看”虽然是说给司马懿的,但听到那瞬间突然哭了。当时就觉得这明明是在说他自己,郭奉孝天纵英才,却只能埋身坟土当中,冷眼旁观这个天下。这是前三国太大的遗憾。
#关于荀彧之死,没有用军联以及传统的汉臣说法。我个人比较支持老师提过的清算世家大族一说,但是私自构拟了赐酒的情景,之后有时间的话再单独写论文解释吧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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